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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November 27, 2012

面试

有如面试,或事实上本来就是个面试。但不是我一个人,是我跟教育中心的院长一起去的,我叫她madam。面试的是中心,不是老师,所以院长才是面试的主角,我是配角。这我本来就知道,院长是这么说的,说如果校方可以跟戏剧老师会面比较好。于是我来了。院长将是主要presenter,我是辅助,如说相声般 ‘哎!’、‘噢?’、‘嗯。’、‘哈哈!’.... 搭配就好。有被问到的时候就说话。我在学院有受过训练,我是蛮出色的配角,要我在舞台上伴着主角身旁一声不响20分钟,绝对难不倒我。但院长还是个尊重表演艺术者、尊重专业的人,她要求我准备好一份附有过去工作照片与内容的资料,以备不时之需。也就是说,她不愿让我只是充当个沉默的配角。我想,这么说来,我后来真的是辜负了她。

开始,院长熟练的(虽然还是明显的透出紧张)拿出她的武器---中心的介绍书,大大本的,里面都是照片,五颜六色,很好看--- 然后开始单刀直入切入正题介绍校长中心是在干嘛的,她此趟来是要与学校合作在学校开戏剧班云云,同时不忘介绍我给校长认识。我们都礼貌的微笑着。

校长说话了,这一说,竟让院长脸上稍稍变色。校长劈头就说:我们已经有个戏剧老师叫Cindy..... 然后忙着翻查文件夹,离座翻箱倒柜就为了要查找Cindy老师的资料。校长是个中年女性,处事很井井有条,从她办公桌上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像日理万机忙碌不已的样子可以看出。所以她的翻箱倒柜也是镇定的,慢慢的,旁若无人的。院长和我静静的等待她的寻找。院长拿出另一本课程计划书,对我说,你要不要看看,你还没看过吧?她微笑问。我知道,她心里不安,此举是为了让自己稳下来,我接受了,扮演一个好的配角,好啊,我看看,微笑接过计划书翻阅。院长也在微笑。她无时无刻都在微笑,尤其在这办公室。我们俩现在都有种人在office笑不由己的状态。

校长回来座位了。继续翻找,继续翻查,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努力寻找一样我们很需要用到的文件似的。但事实上是,我们根本对那个Cindy是谁毫无兴趣,我们至多只想知道她教的是什么戏剧?学校有了她还需要我们吗?校长既然知道我们这个会面是跟戏剧有关的,何以现在才来找,这不是摆明告诉我们她没有做好准备根本不在乎吗?不在乎干嘛不直接拒绝我们的计划不就好啦?读到这里,明眼人也看得出,校长此举无意的话是在浪费时间,有心的话就是在拖延时间。有心拖延?所为何事?这做法实在官僚。

我们继续微笑,继续等待。还是院长老江湖,开口说话了,扯着扯着扯回正题。校长微微表现出对教学计划的兴趣,但仍然强调Cindy的存在,告诉院长让她先写封信上来董事部,他们在开会讨论,并且开会要等到下个月因为此时还是学校假期。

Cindy捷足先登,让院长措手不及,但已是事实,我们成了后备。事情基本上清楚了:学校有了戏剧老师(听说是在教会教演戏的,有没有经过训练就不知了),在帮学生排演年度演出。戏剧教学计划将以额外的戏剧教学计划作为后备,必须经过会议讨论表决才能确定。
事情清楚了,会面事实上结束了。15分钟不到,太短了,院长老到的运用旁敲侧击之计,开始跟校长闲聊。不聊家常,聊学校,聊学生,也聊自己女儿。戏演到这里,我接不下去了,从配角退居为道具,一声不响,维持微笑,只差没有全身定格变石头。不料,院长认识其中一个刚在这里退学了的女生,校长眼睛一亮,开始大谈特谈女生退学的事。说她因为感情的事,说她父母亲的处理方式欠佳云云。一发不可收拾,真的变成两个aunty在闲话家常了----毕竟,她们确实是aunty。我从道具退居成布景,分别是,道具你看得到,布景是你明明看得到却不知它的存在。

院长不是普通人,不是普通aunty,这除了从她的事业成功看得出,也通过跟她相处感觉得到。从头到尾,她偶尔的回头看我使我不至于再从布景退居成隐形。同时,她闲话家常之余从不忘扯回正题去谈教学计划。比如说,谈到退学女生的其实成绩很好,她就会回来提一提这间学校的学生素质很不错,学戏剧会怎样怎样。当然她的说法比我这里笨拙的描述更来得婉转而自然。然而,如同很多中年aunty的毛病一样,即使从头到尾表现得像绅士一样,校长依然不停的回到女生的话题去谈。是绅士对社会对年轻人的关切,是aunty饭后八卦别人的家事,此刻在我这个布景(轮回自配角、道具)眼中看来竟是同一回事。

后来院长只好出绝招了,在某一句说完彼此大笑了以后顺势打包收拾准备离开 – 采取肢体语言攻势。到此,我们才终于可以让屁股离开座位,握手告别。

跟我握手时,我注意到—你可以说我小心眼的注意到,校长的微笑有点生硬,附加点鄙夷。此时此刻,她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我自己多想,说穿了也不就是一种奇怪。奇怪什么?奇怪自己是否需要跟一个布景握手。
握了手,头不回,头不想回,走离办公室。上车前,院长保持友善的微笑,对我说,keep in touch。嗯,也只有如此,至少此刻不方便商量讨论刚才的面试,尤其是校长也随着我们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现在还在我身后跟校工说话。



面试完了,恍恍惚惚,工作不知有无着落。最恍惚的其实不是工作的事,而是在面试当儿,怎么这个事实上是由自己去教的课程,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似的。更恐怖的是,恍惚之余,竟有种解脱之感。其实,演道具、演布景是趣味十足的,但被无意当成是道具、布景是另一回事。

….........................................


另一方面,在面试中,我注意到,校长三番四次提到学校是有剑桥英语课程的,边说边展现出自豪的笑容,三番四次。
我也注意到,校长听说院长从小就远赴英国生活求学,眼睛亮了起来,问起很多英国的事情,院长娓娓道来,校长就因此愈来愈投入,绅士般的投入,甚至对院长生起较大的好感。


英语,多年前开始,不是连以英语为母语的外国人们都忙着学华语、学各国的母语了吗?我跟外国导演合作还多次被要求用母语来演呢。
英国,英国不是离开我们很多年了吗?


进到学校我就已经感觉到,这里,好像还处在某个年代,或者正处在一个校长幻想的年代。那个年代,到处是绅士,见到气质不够绅士的,说话不够英语的,就不能以正眼瞟之。那个年代,每个人都微笑,无论是真笑还是假笑。那个年代,学生不得谈恋爱。热恋的学生不要教他们避孕,要给他们知道恋爱(性爱)的结果就是进入地狱,性病、家变、前途将因为爱而彻底毁灭。
那个年代出来的学生,不懂得爱,只懂得微笑,无论真笑还是假笑。


我真的很希望可以来这里教课。

Friday, November 16, 2012

背影们

你教会了我啥是坚持,让我坚持着冲出去,然后你就身体力行的让我看到你的放弃。你放弃时,微笑叫我继续坚持下去,转过身去,你成了悲剧英雄的背影。


你让我相信我有个好朋友,我们的友谊是超过友谊的友谊,我们当时都这么说的。我们的友谊建立在共同的梦想上,然后你持续追寻你另外的梦想去,我坚持冲向曾经共同的,被他教会去坚持的梦想。我们驰骋着,在平行的两个世界。偶尔,来到了两个世界间的吊桥,我带来了行囊,所谓的梦想的成果,我说,让你来见证。你转过身,匆匆走了。‘女人生日了,得走了’,第一条吊桥,你如是说。后来第二条吊桥,你不说了,是婚后你妻子说‘狗儿病了,他也在忙工作,来不了了....’,她愁着,然后微笑说,“不如你来啊?”。
我来不了,就算来了,也带不了那行囊,那等待着好朋友见证的所谓梦想的成果。
那个行囊,又厚又重,越来越厚越来越重,我想,你看不了了。这一生大概也看不了了。况且,你大概也懒得看了。彼岸,还有着你的梦,你的园,你转过身去,你成了幸福的背影。


多年后,你站在我面前,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我的面前。我们是硕果仅存的战友、哥儿们、姐妹们。精神上、生活上,我们互相扶持。你携着你的骨肉,我挽着我的爱情,我们乐于分享各自生活的苦乐,事业的起伏。精神上、生活上,我们互相扶持着。然后,我们下手实现承诺,搭起梦想的同一块平台,着手让它发芽,让它开花。芽发了,花含着苞,然后你就消失了,没有留下什么原因,只留下一堆问号,孕育了我的愤怒。一场风雨一般后,你出现了,花凋谢了,扶持不起来。风雨停了,你笑说,你暂时不种了,要我等待,等待一天你准备好了,再来耕耘那个关于梦想的承诺。你转过身,成了承诺的背影。我等。
等到一天,你笑说,你还没准备好,但你要来跟我学习,报名上课。哥儿们、姐妹们,我们又要在一块玩耍了,在我们曾经度过的梦想园里玩耍了,时间好像没变过,青春从来没流逝。那一天,课的那一天,课的前一个多小时,你捎来了简讯,简讯里看不到你的表情你的情绪,却读到你的临阵放弃,读到你放弃之余仍然保持着的微笑。你尽力解说使我深深体谅你的困境你的无辜。然而,困境作为放弃的原因被体谅了,刚刚新生自放弃的背叛却晾在那等着我去回收。那个晾着的背叛,发出屎味,那封简讯,微笑着叫我吃屎。
传了简讯,你转过身,你成了无辜的背影。


友谊催生了信任,然后信任就成了友谊的陷阱。陷阱害谁,陷阱害信任的迷信者。

所谓友谊,其实也不过就是渐渐累积越来越多的美丽的背影,都是渐行渐远的。

所以,后来我没什么找老朋友。看惯了渐行渐远的他们的背影,乍看他们转过来已是陌生的脸面,反而觉得恐惧。恐惧,其实也是恐惧于似曾相识的陌生脸会再提醒那些信任的陷阱。

不如,我也转过身吧。我会成为一个怎样的背影呢?




 

Tuesday, November 6, 2012

206,再见了

两盏明晃晃的车灯在窗外渐渐变小,然后随着车子拐了个弯,停下。接着,往另一方向慢慢开走。我对这车里的你挥手,你回家了,剩下我站在窗前。望了望窗上贴着的一张纸,戏剧工作坊宣传单的背面,我的简介。眼睛望着传单上的字,心里涌起了一股热热的,像液体,又像气体的东西,想的不是传单,不是传单上的字,也不是传单在宣传的东西。
想的是,我站着的这个地方,我处在的这个空间。

有一天的时间了,接到简讯时,心里震了一震,随即把念头放在了你的身上,担心你,怕你被这事弄得慌了神,弄得伤了心。回了简讯,付了茶钱,乘朋友的车子立即赶回来看你。路上,还在和朋友轻松畅谈刚刚在聊的各个围绕在同一个大题的话题,心里微妙的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畅谈,一部分担心。另外,还有一部分隐藏着的,就像小草隐藏在大树树荫下的部分,想着这地方 ---  要离开了。

回到了这地方,你果然心神恍惚,泪不住地流---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你处在晴天霹雳后的阴霾中。我惟有撑起理性的灯柱,试图照亮,免得你迷途。泪流了,你也就释然了。余下的,是正在利用积极的行动来平衡中的那股心里的不舍。

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要离开它了,206,我的在东马的窝,你的事业的寄托。

车走了,你回家了,我一个人独坐在这,才意识到这是个道别。

泪流不停,然后突然停止。

206,是它的门牌号码,也是你我称呼它的名字。称呼久了,它在我们心中就化成了一个小孩,总是乖乖在家里玩,等待我们回家。回来,开灯,开风扇,你说,206脸红了,因为我回来了;我说,我们回来了,206欢呼。206在我们心里就这么活了起来。

我在这里开始了我第一堂课,就在狭小的客厅。连说话大声一点也害怕吵到邻居。但也就在这狭窄的地方,我的理想萌芽了,并且健康的成长中。我住在这,睡在这,吃喝拉撒在这。我初来东马,就窝在这。它收留了我的思乡,我的战战兢兢,我的愿望,我的感情,我的....... 然后让他们安然的落地生根。
然而,不到一年,我们被逼迁了。它的真正主人就这么说要收回来自己住了。霎时间,那些浪漫一哄而散,冷冰冰的现实浮现眼前。这不是什么孩子,不是什么理想发源地,不是窝,不是寄托,只是一间属于别人的房子。

对空间的感情总是一厢情愿的,对它的不舍也是一厢情愿。它在我们心里是活着的、懂得喜怒哀乐的小孩,甚至正在为着这个离别而饮泣。可它在现实中却只是冷冷的看着活着的人们来来去去嬉笑怒骂吃喝拉撒。

但你我都是顽固的,我们还是流了泪,还是舍不得。

在车上,我戏言,206的精神会永远存在我们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才发现不是戏言,是宣言,是我对它的、对我在这发生的感情的宣言。

206,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