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s

Friday, October 12, 2012

靠窗的位子


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特别喜欢靠窗的位子,无论是过去念书的时候的教室里,巴士上,火车上,飞机上,餐厅,Kopi 店。没有窗,也至少靠墙。靠着,有种安全感,警觉的心可以躺下来,进入远近的记忆,打开一直平行存在的想象世界。靠着窗,我处在边缘,不投入于室内的喧嚷和宁静,不放逐到外边的喧嚣和空气,处在边缘,这么安着,这么看着。

窗口在我面前,严格来说,桌子并不靠窗,只是在窗的旁边。我坐的位置,面对墙,面对窗,用眼睛来倚靠着边缘。往前看,灯箱招牌高挂在窗前 --- 这是二楼。俯视,电单车拥挤的摆在路边,主人都不知到哪儿去了,它们在抽着烟,静静地闲聊,静得丝毫听不到它们的声音。抽着的,是外来的烟,油烟、一旁大路上飞驰的Taxi、轿车们喷出的废气等,似乎在筹着足够让它们待会被启动时可以吐出的浓烟。被启动,它们是被动的,从来没有主宰过自己的生命。生命,它们没有生命,创造它们的人类如此说。紧靠在一起的它们,含着根大烟,比较像谈论着烟,谈论着轮胎,谈论着健康。

“你最近发动引擎的声音似乎有点沙哑”
“是吗?”它惊恐的问道。
“轮子都滑得快破了”
“怎么会?难道....”
“日子不长了。”
它摇头叹息,另一个接口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明天上天就会如常帮你换新的。”

说完,它们一起默然,心里祷告着。

上天就是人类。它们被启动,被主宰,主宰于人类。浑不知它的主人正在旁边的麦当劳里坐着,咬着薯条,跟朋友大声讨论着买新车的计划,手上还拿着一份汽车杂志。
                                                                                                                                                                 

珍荟XXX汉堡套餐。平时,习惯点的餐是Big MacDouble Cheese BurgerMcChicken等。突然换成了全中文名字,读起来便成拗口,像中学读的文言文。麦当劳点餐,还要读文言文。我于是放弃了名字,看着照片来点餐,因此名字只大概记得前面两个字和后面几个字。这倒让我在异国找到一种家乡的亲切。我们大马人,都习惯看图,看标志(或猜标志),不看文字。可能因为这样,总觉得大马人特别单纯,特别直率。

面对窗的位子,我坐下。左边桌子,两三个年轻人,是两个还是三个,记不清楚了。如今搜索记忆,也只依稀看到他们穿着的黑色皮Jacket,到底是不是真的穿这些Jacket就不知道了。其中一人,斜眼睨了我一下。这一下是很道地的大陆式斜睨,眼神里有种看异类的感觉,然而没有好奇,并且看不出好意。斜睨的时间也比正常的要长些。我微感不适,自觉对方不怀好意。说穿了,其实也是一种自作多情,是我自己自觉受到对方影响。因为,大陆式的斜睨,背后是没有意识到对被斜睨者产生的影响的。

右边,一个小女孩。啧啧啧啧,咬着薯条。她目无表情,但总是坐不稳,扭来扭去,偶尔站起来。看了一眼手上刚抓起来的一根薯条,端详了一会,放进嘴里。啧啧啧啧。我知道,她很快乐,眼前的薯条,是她的满足,是她的幸福。她的目无表情,她的端详,她的啧啧啧啧,是一种自得,是一种享受。我观察她,不是斜睨,更不是大陆式斜睨,只是观察,观察她的美,观察生命最基本的幸福。

啪一声。已回头享用自己的珍荟XXX汉堡的我抬头,声音是右边传来的。我转头看,整盒掉在地上,桌下一地薯条。女孩目无表情,四周望了一下,带点难为情。然后她站起来,看着地上的薯条与薯条盒子。她把盒子检起来,里头还有十几条薯条吧。她小心把它放在桌上。那种小心,明显带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她低头再看薯条,目无表情,手脚几乎是僵着。我知道,她不舍,心爱的薯条就这样毁了。妈妈还没回来,她一个人,眼神里几乎沁出了眼泪。

这么多人的麦当劳,妳一个人站在孤岛上独自体会这失去的幸福。可妳没哭,妳依然目无表情。稚嫩的脸孔显出一种倔强,一种坚强。

我真想走过去安慰妳,然后跑到柜台买一盒薯条给你,不忍心看到坚强的妳失去妳该有的幸福。可是我只是坐在另一桌子的陌生人。我理解,这种sentimental,原是一种自我满足,一种自私。满足自己的同情心,或让自己觉得自己有爱心而从而获得安慰。
我什么也没做,心里只是默默的告诉她:Things happen
 

我专注吃我的珍荟,刚要吃完,发现右边桌子多坐了另一个女人。妈妈回来了。忘了她们在说什么,只记得女孩说话的语气、声音。稚嫩的脸孔,发出的声音,语气,显出一种少女的成熟。

我对着珍荟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