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与吉它四重奏

我用千斤的铁锤猛砸向他的头壳，不停的砸、不停的砸
背后一直跟随着我的摇滚乐队，共四个队员，用着四台电吉他奏着有着后摇滚味道的吉他四重奏；铁锤砸头的声音配上去，成为狂乱的鼓击声；他的哀号声，本来顺理成章应是摇滚歌手的呐喊，然而，他此时竟发出的事猪的叫声。
我不容许他这么侮辱猪，铁锤一偏，砸向他喉咙。我巧妙的运用手劲，铁锤没有将脆弱的喉颈要害打断，只打断了他的声带，他并没一命呜呼。
只见他脸上无官扭曲在一起，有如稀屎。

他脑浆迸裂，我停下鼓声，汗流浃背，闭上眼睛听着那如汹涌海浪澎湃打向巨石的吉他声，喉咙里咕咕作响，不由自主地发出狼嚎般的叫声。
我眼泪直流，突然双目圆睁，握紧铁锤往爆裂了的他的头壳内的脑浆在补上猛烈的一击。
脑浆四溅，他带着如屎一般的脏脸倒在地上。
我目无表情双手指挥，让四重奏渐渐走向优美的乐声，渐渐停奏。
此时我感觉我全身湿透，我转身，看着乐队，突然，我们笑了，如孩子般手舞足蹈的笑了，我们喝酒祝贺，享受着惩治魔鬼、败类、垃圾......（实在很难归类这个生物）的快活。

然后，我回头看了一看散落一地，支离破碎的那个败类，带着阴恻恻的微笑，说：“我们休息一会，待会再奏重生曲让他复活吧”。



大野狼看着我的幻想，微笑着。
你的狼嚎声还练得不错的嘛，大野狼说。
我苦笑，他欺负我的爱人，我说。
大野狼看着我，没作声。
他欺负我的爱人的时候，我不认识我的爱人......  我说着，眼泛泪光。
我现在才知道，听到爱人被欺负，远比不上听到爱人曾经被欺负来得痛苦.....
因为，我已经来不及去救她了........  我看着大野狼，说道，眼泪已经在我脸上占领了大部分土地了。
时间好残忍，不停的清理过去发生的事，却把它容不下的记忆硬硬挤入我们的脑袋里，让我们忘不了。
大野狼不作声，转头看着月亮，像个智者。

那，你要吃我了吗？
大野狼不作声。
你把我吃掉吧，让我有勇气去把他杀掉。
大野狼站起身来，我们去看月亮吧，他说。
你的狼嚎唱法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我再教你一些基本功。
我乐了，跟着大野狼走上山坡。
来到山顶，我们坐下，再等一下，快满月了，大野狼说。
我凝视着半个月亮，看着已呈黑色的、遮住另半边月亮的云用极缓的速度移开。
我想起了妈妈的话。
“守得云开见月明。”这是你名字的来源，妈妈说。

好了！月圆了，我们开始吧！
嗯，我答道，嘴角边泛起了孩子般的微笑。

小狐狸的那条绳索

她在沙漠上走着，驼着背，一跛一拐。
从她肩膀上，拖着一条长长的绳索，绳索垂下来，然后拖在地上，大概几公里长吧。绳索另一端，似乎绑着很巨型、很沉重的东西，然而，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是什么东西，像是这巨型沉重的东西已埋在沙里头，又像是她拖的根本就是大地本身。

她驼着背，脸微朝下，就只忙着走，有股义无反顾的决心与彪悍。
只是，后面拖着的东西，太沉重了。

沙漠上印上了她的脚印，隔着脚印几公尺，便是绳索拖出来的，长长的一条沙痕，有如血痕。这条血痕，缓缓地向前伸长，将她留下的脚印砍成两半，绳索在地上拖出的声音，竟如脚印们的哀号。
风沙渐大，一会儿把脚印、沙痕给吹掉了，像是大自然慈祥的一声大笑，将苦恼给清洗干净。



“这荒凉的沙漠上，怎么多出这条绳索啊，多奇怪呢。”他站在沙漠中的小坡上如此想着，他没看到远在绳索前端的她。

忽然，他起了一阵好奇心，他灵快的跑到她后面绳索的另一端，想看个究竟，这可不容易，因为绳索太长了，他跑得气喘吁吁总算来到另一端......

他盯着地上看（绳索另一端埋在地底），亮出狼牙，咬住绳索，想把它拉出。绳索就像是崁在巨石上，根本拉不动。他生性固执，不到黄河心不死，一来他已经对她深感兴趣（是否只是简单的‘感兴趣’呢，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二来他只要开始任何一件事，他就绝对不会放弃。他，死硬的咬住绳索，使劲的拉，“哈哈，动了一点，再拉！”......



“怎么感觉轻了一点？”小狐狸拖着那绳索，心里嘀咕着。“有人在推吗？ 不可能，这荒野上，怎么会有人呢？就算有，也只是野狼、毒蛇之类的”想到这，心里一寒，冷汗随即冒了出来，胆小的眼泪看着冷汗逃出她身体竟然也一窝蜂的随着流出。她赶紧加快脚步，然而这一下的轻确实令她少了不少的负担。然而，脚步加快，汗水就越来越多，泪水简直像大逃亡似的狂奔而出。她本来是驼着背的，但因为后面拖的东西越来越轻，竟然越走越快，几乎变成在跑了，从原本看似老妇渐渐的变回少女了。

‘啪’一声，她倒在地上，气喘吁吁。“我不行了！好累！好累！”
此时已是晚上，她躺在地上，仰望天空。奇怪，她跑了老半天，流了老半天的泪水、汗水，除了疲倦之外，竟然有股小小的解脱感。突然她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放松的躺在地上，这意识让她警觉，便想赶快站起来继续走，但她实在太累了竟然渐渐的入睡了。
最后留在她眼帘的，是天空上的一轮明月。
“今晚月亮好圆好圆啊....”说着说着她带着微笑沉沉睡去。



野狼驼着背，一跛一拐的走向小坡。
“明天再把它拉出来”他一边走一边想。
他好不容易把绳索从沙内拉出一点，不想绳索竟然前进得更快，他来不及放口，竟然被绊倒了，他然后气急败坏的继续咬着绳索不放。“哼！好！我就继续跟你耗，我就不信拉不出你来！”一边咬住拉，一边奔跑。这绳索竟然很有性格，野狼越是跑，它也前进得更快......

他用舌头舔舔被绳索扯断牙齿的伤口，腥味，他很熟悉，但是，这味道竟比他身上的那些别人的血腥味来得新鲜。“嘿嘿，毕竟自己的血还是比较彪悍”他这么想。眼睛内，淌着因为疼痛而挤出的泪。坐在小坡上，他看着那轮明月，忍不住发出长长的狼嚎，或许，他许久都没有像今天那么痛快了吧。

狼嚎声传进小狐狸的梦里，竟然化成她久未听到的，一阵优美的歌声。她梦见自己赤裸裸的奔在草原上，自由自在，没有绳索，没有负担。
她嘴角持续笑着，眼角又有泪水狂奔出来了。



（待续）

老鹰。麻雀。我

飞机起飞那一刻，心里却是着陆般的踏实平静。

陆地离我越来越远，感觉身体腾空飘起，融入云端，有种净化之感，身上贴着的、背负的、穿戴的种种一块一块的剥落。就像是千年沉睡的老鹰挥着久未挥动而显得沉重的翅膀，甩掉那些栖息的蜘蛛网、尘埃，一步一步地朝向飞翔，回到那浩瀚的天空去。

对，我自比老鹰，似乎不自量力。
我喜欢老鹰，很久以前就喜欢。喜欢他的英武，喜欢他翱翔时的潇洒、沉着。以前朋友笑说我比较像麻雀，蹦蹦跳跳，说个不停。我私底下也开了自己一个玩笑：我是个梦想成为老鹰的麻雀，结果一飞才发现根本飞不高......
然而，想要成为老鹰的梦想在麻雀心里没有消失过。
直到一天，另一朋友告诉麻雀：我知道你为什么总是bad energy，因为你压根儿接受不到自己，你有个理想中的自己，你觉得你现在不是，可你希望成为他，于是，你否定了你自己。
我怔怔看着他，这话是当头棒喝，吓出我一身的冷汗，当时冷气开着，还好没有感冒。


飞机起飞那一刻，心里是着陆般的踏实平静。
那种感觉，像是回到我属于的地方。
我认识到了，我其实是翱翔天际的老鹰，只是在麻雀的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误以为是同类。我明明有着庞大的翅膀，却战战兢兢只敢飞上树梢。甚至有时看到这庞大威武的翅膀，还因为不懂得驾驭它而害怕，甘愿收起来。

我有个理想中的自己，可是那毕竟不是我自己，那是个人、别人、社会的价值观混合而成的塑像，好看，但是死的。
理解到理想中的自己是个死塑像，真的令自己汗颜得差点哭出来。
老鹰也好，麻雀也好，其实不重要，重要是，我有一双庞大的翅膀，我要翱翔天际。


飞机飞到了云端，陆地不见了，余下的，只有我、翅膀、云和天。

kopi

槟城、马六甲、吉隆坡、太平、怡保、古晋.... 当然还有家乡芙蓉
无论在哪个地方，都会看到熟悉的mamak store，还有最爱的老kopi店，这就是国家的一个象征吧，即便市容、环境有多不同，kopi店就像天上的阳光一样，在国家各处给与我们亲切与温暖。

在怡保、太平，我分别对两地我喝的两杯咖啡拍了照，这两杯咖啡都是上等的本地咖啡，尤其怡保的白咖啡，连上海的李老师、台湾的朋友都为之着迷。当然他们接触的是3合1茶包，而我喝的是现泡的！
本地的咖啡，与Starbuck的、西洋的咖啡不同，它有着自己的特色，自己的正宗。这里有著名的海南咖啡、怡保的白咖啡、Kopi O等等。好玩的是，同是本地咖啡，可各地区或不同籍贯华人的咖啡均有着细微的差异，只有品了以后才体会得出来。可他们却有着共同的，我们说本土化的特质：先苦后一定回甜，绝不高档、浓而不烈，似乎合乎华人儒家传统的中庸之道。它是‘家庭’的一部分，喝咖啡是一种家常，不是一种享受，他让我联想到先辈辛苦劳动后下午茶时坐下来休息时边聊家常边短暂享受的景象。如今，一些前辈也就只剩下这些原本只有‘短暂’的叹咖啡时间了...


回看自己拍的照，茶杯长得一模一样，连咖啡颜色虽有微差却也不易察觉，可里头的味道却各有千秋。

要知道一个地方、民族的历史、文化很容易，可要体会这些历史、文化，可能真得好好坐下来，品杯咖啡。

记得当天与朋友在kopi店开会，认真谈了一阵子，天气好热，汗一直流着。谈到一个段落，他举起面前的kopi O一饮而尽，只见他虽不露声色却略松口气的赞道：这里的咖啡还不错。

登时，前面开会时的绷紧一扫而空。

曾经太平



和平旅社悠闲的坐在市镇中心，偶尔还似乎看到他轻轻挥动扇子，凝望远方，口中哼着属于另一个年代的音乐





蜿蜒小径，有如悠哉游哉的巨蛇缓缓的滑入对岸的森林
就在这里，我还看到恐龙越过蛇身钻入水里




古教堂陡然出现路旁，令我怀疑是否不小心搭上时光机回到开埠年代



每一次，kopi店的出现，让我额外心安，它似乎象征了生命、文化的持续传承，还没断



隔着篱笆看北京酒店，像是隔着铁笼看猛虎



十五分钟没事干

nak minum saja, boleh tak?
boleh~ nak minum nak duduk pun boleh~

她一脸淡淡亲和微笑的这么回答，让我才意识到我问的问题多么荒谬


我把车停好，在烈日下往对面的这一摊户外马来茶档走去，手里拿着一本将要看完的小说
minum apa?
hmm...... teh tarik
teh tarik ya....  她慢慢站起，悠闲的走去准备泡茶
回答我的是一位头戴tudung的马来婶婶，身材略胖，从头到尾好像都是脸带微笑的
我转过身来，物色一个比较僻静的位子要坐下喝茶看书
这一物色其实也是多余，当时正值下午三点半，档口只有一个马来茶客坐着发呆；两只猫走着或坐着似乎等着果陀来把它们带走，又像是清静无为的两名僧侣在打坐冥想参悟妙法；还有几只小猫躲在摩托车底下乘凉嬉戏；剩下的人声，都是由茶档卖茶的几位婶婶与伯伯发出的。
我坐在一张大方桌前，没有其他人，我独自霸占这张方桌。游目四顾，发现这里的桌子都很大，适合大伙儿共享喝茶空间，陌路人之间可以微笑点头交谈说说天气聊聊一个马来西亚。桌子都长得不一样，不像一般茶档、kopi店都是用中、小型折叠桌，这里的桌子好像都是从五湖四海来的，有各住家厨房不难看到的粗木头大餐桌，有马来甘榜亚答屋内简陋有味道的餐桌，又有学校食堂用的长方餐桌。像梁山，每一张桌子好汉来自不同的背景、不同的故事，齐聚在这。
我面前的这张桌子大方沉着，该是林冲、宋江之辈。

烈日下，风却不小，吹得撑着帆布屋顶的铁架嘎吱嘎吱作响。我看着铁架轻轻又克制的摇晃，竟然一点也不觉得不安，节奏不规律的嘎吱声反而是呼应自然力量的最真实的现场配乐。远处那几只小猫依然滚在沙粒上嬉戏、撒娇，显得那摩托车出奇的雄伟，像矗立在古代帝国城中的威武石像。

看看手表，距离要到工作地点开工还有十五分钟。翻开手上的小说，寻找上一回读过的最后一只方块字。拉茶乘着马来婶婶的手划过来了，在梁山登陆。婶婶把拉茶放到林冲（或宋江）头上，就划着舢板离开了。吮吸一口热热的拉茶，找到那只方块字了，继续阅读。书里有着一万颗炸弹，一万句谎言，一万滴雨水，惊心动魄的逃亡，腐蚀人心、生命的战争....
嘎吱嘎吱，铁架呼应着风声又再响起，我抬头，离开战场，回到梁山，好汉们没有想象中的把酒欢迎我这来自热带雨林的戏子，反之大家都沉静的坐着，像悟道了的萧远山和慕容博。
那这不是梁山，是少室山少林寺。

电话响，简讯上，朋友说他已经到场了。看看手表，还有大概十分钟，回了他，我快到了。

抬头，嘎吱嘎吱声犹在。
似乎时间化成了湖水，静静地，看不到流动的痕迹。
如果不是手表，如果不是手机，我便继续优游于战场、梁山、少林寺和茶档。
把书里战场的枪炮、泪水收起，梁山的酒瓶酒杯放下，跟林冲、宋江、萧远山、慕容博道别，匆匆喝了剩余的拉茶，站起，付钱，离开。婶婶的脸上还是淡淡的微笑。

匆匆，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匆匆，多好啊。
我可以与我心里的野狼、老鹰嬉戏、对话，还可以在心里花园好好浇花，让自己更沉静、更装备，拨开渣滓，接触灵光。

十五分钟的时间，我只用了一半，却像是在此度过了老半天。
坐上车，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淡淡的微笑，与马来婶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