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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July 20, 2011

地铁女

她站在月台上。
这么说不大贴切,甚至觉得‘月台’二字比较适合用在火车站而非地铁站。
无论如何,她,与其说站着,不如说她靠在月台边的玻璃门上,几乎一动也不动,可是你又清楚看得出她是活的。甚至,感觉上地铁一来,玻璃门一开她依然会屹立不倒(贴切点说是斜立不倒)而不会往地铁倒进去。
她穿的是黑色连身无袖短裙,典型的OL装扮。夹在长相外形像是由同样几个模型捏出来并且复制的人群中,你根本不会察觉到她。再者,人群的律动、节奏也有种协调一致之感,是那种冷冷的,如机械般的协调。

我察觉到她,可能因为正好在听Portishead的音乐。女主音阴郁缥缈的嗓子把我缓缓地拉入深海中,海中的我因为海水的阻力而变得节奏缓慢。我抬头看着海上的现实世界,在缓慢中看快速的现实世界,竟如此清楚。所以我察觉到她。

起初我以为她是独特的,可是我横眼慢慢的扫去,竟发现,原来每个人都如此独特。我把注意力锁定女性,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男性,看女性是本能、是天性。此外,女性比较多变的造型、装扮怎么也比众男来得赏心悦目。


走进地铁,不再见着刚才的黑裙女,却见到另外两名染了微黄长发的黑色无袖短裙女。
她们好像来自外星,从她们眼神便可看出。眼睛固然比其他的地铁女大,但重点是眼神。我看到她们后就没法再让自己移过双眼看别的人,因为这两对眼睛,几乎是仅有的四只真正在发挥‘看’的作用的眼睛。

她们并非外星来的,她们是日本人。一边说话,双眼一边在眼眶里像鱼般游动。

到站,她们下车走了。顿时,车厢里好像没了活人,即使明明挤着一大群人。见到了两位日本女,才发现新加坡人普遍上是不大会用眼睛的。我努力的看进不同的人的双眼,但我越看就越觉得空虚 ---  眼睛里我什么也找不到,只有空空如也、清洁没有尘埃的黑洞。并且,此黑洞是浅浅的,一看就见底了。

我很沮丧,怎么会这样呢?她们怎么看来好像都没有过去,甚至没有现在,只有未来?

未来在哪里?在iPhone,在iPad。

我突然看到一个画面:人声已经不存在了,或说以另一种声量存在,很小声。我们几乎不再说话,说话的时候都像是自言自语。眼睛不再看人,只看iPhone、iPad。我们只跟机器沟通,不跟活人沟通。所有人全身赤裸,连装扮也没了。我们面对面却完全没有挑起彼此的兴趣,性爱没有了,欲望都被吸进iPhone、iPad里去。大家耳朵塞着耳机聆听机器里传出来的机械的性爱声然后当众自慰全然不在意别人的存在,精液射满地却在五秒钟内被地下特别的机械装置清理进地底然后通过工业处理变成新型的晶片及电子零件。女人皆越来越瘦越来越瘦,瘦得没了乳房没了丰臀;男人越来越胖,胖得只有肚腩圆鼓鼓.....................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Portishead还在播着。我让未来的画面完全沉没于海底后才缓缓睁开眼。眼前,一位女生,看样子像上班族。长发绑了起来,穿长袖衬衫、奶色长裤。右肩背着奶色手提袋,右手像是一直插在手提袋的前袋内。她的表情像是定格了,双眉微微的皱,除此之外几乎毫无表情。

看起来,好像要去杀人。

那么,手提袋里的,她右手握着的,应该是一把手枪。


到站,我下车。Portishead播完了。我突然需要噪音--有音乐性的噪音轰炸自己的脑袋,我拿出mp4播了Nirvana在主音Kurt Kobain吞枪自杀前的最后一张专辑,满脑袋都是他临死挣扎临死控诉般的电吉他声。我看着外面世界的整齐机械,听着轰炸般的摇滚乐,心里随着Kurt Kobain呐喊,同时想着刚才的地铁女今晚会想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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